安史之乱被勉强平定之后,关中残破、富庶的河北又被跋扈的藩镇掌控,大唐王朝的延续严重依赖江淮的财赋和精兵劲卒。而大唐最后之所以崩溃,也是因为南奔的黄巢把江淮、两浙、华南等财赋重地搅得稀巴烂,给了南方的众多野心家割据自雄的机会。实际上五代十国时南方之所以出现支离破碎的空前分裂局面,也是那时种下的恶果。可是在黄巢之前,已经有一场大叛乱差点动摇了朝廷在南方的统治根基,这就是由庞勋领导发起的桂林戍卒兵变。
唐懿宗咸通年间,为了防御南诏对南方各边镇的侵袭,朝廷从两淮的徐州、泗州等地,招募了不少士卒分别戍守各地。其中在桂林的八百名淮兵,按照最初的约定是三年一轮换,结果他们在那里呆了六年也没挪窝,六年期满后又被告知还要再延长一年。戍卒们思乡心切、也不再信任上官的鬼话,于是推举在军中素有威望的庞勋为首领,劫夺武库、结队自行北返。他们沿途抢州夺县,各地官军基本上是一触即溃,一路顺利地回到了徐州,势力也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,很快就聚集起数万之众。占领徐州后,作为领导人的庞勋心态也发生了变化,开始计划占据整个江淮富庶之地,有了地盘之后再向朝廷要个节度使当当。
要取江淮就要掌控两座关键的城池,一是濠州(今安徽凤阳)、一是泗州(今江苏盱眙附近)。于是庞勋先是派兵轻取了濠州,然后又试图招降泗州守吏,可他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硬茬子。泗州刺史杜慆,先是设伏全歼了叛军前去招降的一百名军将,然后大败先锋李圆统领的攻城大军,让庞勋所部遭遇了起兵以来的首次挫败。恼羞成怒的庞勋增派上万精锐,将泗州团团围困、试图一举破城。
而就在叛军猛攻泗州之前,杜慆的旧友——名将辛云京的孙子辛谠,就专程从广陵赶来,劝说他弃城而走。这是因为辛谠知道淮兵勇悍甲于天下、朝廷在南方的军队根本无法抵挡,泗州是很难守得住的,不愿朋友白白送死。可是杜慆却说自己既然食朝廷俸禄、就有业务与满城军民同生共死,一番肺腑之言打动了辛谠,于是后者慨然承诺:“公,能如此,我愿与公同生死!”他还告诉杜慆,先回乡安顿好家人,然后再回来全力协助守城。当辛谠与家人诀别,再次赶往泗州时,路上都是逃亡的难民,见到他都诧异地问:“众皆南走,君为何独北行?”
辛谠白衣仗剑、疾棹轻舟,从水路冲破围城叛军的栅栏,直入泗州城中。城中人都以为他一去不返,只有杜慆了解其重义守诺的性格,见他回归并不奇怪,反而将领兵大任全盘托付于他。此时的辛谠已年逾五十,以前只做过小吏,已辞官多年,从未接触过兵事。但他家学渊源,无论个人武艺还是临阵指挥都很出色,带领将士们接连击退了叛军的多次冲锋。这时朝廷从淮南抽调的援军一千五百人,已经赶到泗州附近的洪泽镇,却见到叛军势大不敢来援。
又是辛谠挺身而出,带着几名敢死之士杀出泗州,疾行三十里赶到洪泽、督促援军进军。但是援军主将胆怯,就是不肯下令,心忧城中防务的辛谠只得又连夜返回泗州。敌将吴炯指挥叛军轮番攻城,泗州水门被火箭点燃,眼看就要被攻破。辛谠派出最后的预备队勉强顶住,他知道没有再没有援军的话绝对撑不下去,于是再次孤身出城,赶到援军军营以死相逼,好不容易让主将分给他五百精兵。他领着这帮人突入城中,让守城军民军心大振,把登城叛军全部压了下去。
庞勋不甘心失败,再次增兵数千来攻泗州,朝廷也抽调三千浙西兵来援。还是辛谠艺高人胆大,带着城中凑出赏赐的财物,来到城外的军营,给援军打气。可惜不论是这次来的浙西兵、还是先前的淮南兵,都不是叛军对手,反而被各个击破。眼看叛军围城越来越紧,城中粮食物资都已见底,辛谠又带领一船勇士,手持长柄大斧头,破围而出,赶往扬州、润州等地求救。他在那里征集到几船粮秣,心急如焚地往回赶,居然安然无恙地送入城中。这已经是他第四趟冒死出入孤城。
这还不算,后来他先后出城两趟,分别去联络浙西和淮南新来的援军,只把这万军列阵的泗州前线,当成了闲庭信步的通衢大道。最后朝廷大军四面压上,终于迫使叛军解围而走,而庞勋也当年十月战败身死,徐州、泗州都恢复了宁静。身怀大智大勇的辛谠因此战而名扬天下,也被朝廷重新征召为官,一路高升到岭南节度使的高位,让南诏等邻国不敢犯边。